大結局（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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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結局（二）
赤衡目光中盡是坦誠：“無論你做出什麽樣的選擇，我都尊重你。”
“但是我希望在你做出選擇前，你能了解所有的真相。”
蘅華像一尊泥塑一般，一動不動。
久到宋璽元開始擔心他，幾次試探後還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你……”
他不知道該怎麽勸說，想當初他剛剛知道母親與駱知府的舊事時，心中的震動也是久久難平。
不過好在，蘅華到底是開口了。
“你的話，我未必會全部相信。”
赤衡一楞，繼而苦笑起來：“你說得對，我沒有什麽憑證，也不想給你證明什麽。好了，那就當我講了個故事罷，我這就派人送……”
“但是，”蘅華卻打斷了他的話，“我不信你，但是也不再信他。他多次想置我於死地，雖是假借他人之手但是殺我之心不假。”
宋璽元靜靜看著他，已經明白他的選擇了。
他一點也不覺得意外，這六年裏，他與蘅華一路相伴。在那麽多次遇到危險後，要是依然毫無察覺，也太遲鈍了些。
蘅華擡起頭，直直看向赤衡：“這幾年裏，我和阿元每次能化險為夷，應當是你們暗中相助吧。”
他就奇怪，每次的運氣都能恰到好處，受了磨煉，卻又不會傷及性命。
哪有這麽好的事？
如今看來，只是他們一直被人暗中相護，卻未曾察覺罷了。
赤衡沈默，卻頂不住蘅華執拗的目光，只能輕嘆一聲：“駱大哥，這些年一直沒有聯系過我們，六年前，卻忽然寄了一封信……”
還有什麽不明白的？
六年前他們離京，駱沽不放心，便寫信給許久不聯系的赤衡，托奇游軍護他們平安。
“讓我靜靜吧，這幾日你們想做什麽便去做吧。我什麽也不想參與，只想好好休息一段時間。我想，阿元也需要休息。”
赤衡點點頭，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。
可是宋璽元卻忽然開口：“我要回京去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左玉跟著皇帝，來到了她在夢境中見到的那間小祭室。
果然藏得隱秘，即便是有人潛進皇帝的寢宮，怕也是難以察覺。
若不是宋璽元前世“偶遇”了那位老嫲嫲的義女，怕也是很難知曉皇帝這麽多年偷偷祭拜清太妃的事情。
“能不能……”
身為九五之尊，他幾乎是頭一次流露出懇求的表情：“能不能讓我見見母妃？”
左玉略想了想，便搖搖頭：“太妃殘留人世太久，已經難以顯形。但是您可以寫信給她，她會回信的。”
皇帝原本還有些失望，聽到後半句時忽然眼睛一亮。
左玉甚至覺得他一瞬間像個小孩子一般，期期艾艾地問她：“母妃，真的會回信？”
左玉神秘莫測地點點頭：“心誠則靈。”
皇帝著急忙慌地去寫信了，走之前吩咐大太監，只要左玉不離開，滿足她的一切要求。
左玉不客氣地要吃要喝，當然，還要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。
大太監聽得疑惑，回頭當然是先將單子報到了皇帝那裏。
“海藻，醋，米湯，炭火……”
皇帝看著那拉拉雜雜一大堆東西，有些不耐：“統統給她，只要她留在宮中。”
大太監應了，下去準備東西。
左玉好好睡了一覺，第二日，皇帝便頂著熊貓眼，拿著一封信來找她了。
她接過信，毫不客氣地瀏覽了一遍，頓時有些無語。
信上除了訴說皇帝對清太妃的思念，剩下的都是講述這些年自己攢了那些奇珍異寶，金銀藥材，等著將來駕崩入皇陵後一並陪葬，到了那一邊再與母妃共享。
看皇帝這興奮的樣子和多年來的堅持，想來幼年時和生母相依為命，過得不僅苦，還挺窮。
也難為他一個萬人之上的皇帝，還要偷摸地祭奠自己的母妃，靠一根偷偷留下來的發簪，想在死後的世界找到她。
要知道，清太妃當年犯的可是大罪，死無全屍，又哪裏有個墓地和牌位呢？
左玉將信緩緩燒了，然後帶著個小包袱一頭鉆進小祭室，言明三日內不許有人打擾，皇帝也包括在內，否則恭請亡靈的儀式一旦中止，此後便再也請不到了。
皇帝又是不安忌憚，又是惶惶期盼，竟然真的不敢越界一步，老老實實在寢宮外等了三日，連早朝也罷了。
但是落在朝臣眼中，就是皇帝新納進宮的那妖女，狐媚惑主，禍害朝綱。
不過這次，還沒等他們氣勢洶洶地給人定罪呢，三軍圍城的消息就先一步傳到了。
等在小祭室外的皇帝也得到了消息。
“勤王？臨王反軍都被他們繳了，還勤什麽王？”
皇帝氣得把桌子拍得震天響，這些混賬，真想反了不成？
“袁將軍，池將軍，還……還有十二首領……”
“十二首領？”皇帝瞳孔地震，“奇游軍什麽時候到京城外的？”
如功這小僧，怎麽沒告訴他這麽重要的消息？
算了，當務之急是搞清楚他們想要什麽。
“他們可有傳信？”
“有，有，還，還遞了封信，要上呈陛下。”
皇帝一把將信接過，打開看了幾行卻是額頭青筋一跳。
信中的內容是檢舉各大世家在各地擅自圈地、仗勢欺人等惡行，要求皇帝馬上按律嚴懲。
不僅如此，還說得好聽。
什麽皇帝都是被奸人蒙蔽啊，什麽滿軍將士都不怪皇帝只怪奸臣啊，什麽如今是該肅清世道的時候啦……
總而言之一句話，趕緊抄家，然後抄家的收入我們三七分。
哦，對了。
皇帝三，他們七。
措辭相當謙卑，目的相當狂傲，皇帝只覺得氣得心一抽一抽的。
他將那信紙重重往桌子上一拍，忽而後知後覺地想起件事。
各大世家的這些過錯，他好像在哪裏看到過一次？
對了，是蘅華這些年上陳的條例中。
……
皇帝更生氣了，這蛇鼠一窩，不安好心！
而這封信的內容，很快傳到了各大世家的耳中。
說實話，真正清白的世家不到十之一二。
那些做賊心虛的，馬上就和皇帝統一立場，這些反賊，當真該殺！
可問題是，誰去殺？
他們掰著指頭算了算京中的兵力，除了守城的三大營和護衛皇宮的一萬禁軍，根本無人可使。
盤算清楚後，不少人都覺得脖頸一陣發涼。
等第二日久違的早朝恢覆後，許多人盯著皇帝的眼神就有些變了。時不時偷瞄一眼，許多膽大包天的念頭不受控地滋長，竟然怎麽都壓不下去了。
如果說，京城被攻陷是遲早的事，那麽此時最好的選擇是什麽呢？
……
左玉在小祭室中折騰了好幾天，終於把一切都布置好了。
她當然沒那個本事讓一個死去多年的人回信，但是想些辦法糊弄皇帝，還是有可能的。
比如說她先前要的海藻：海藻燒制後加醋熬煉，只要配比合適，最會便會得到碘酒。她實驗了數十次，終於得到了一罐分量不少的碘酒。
碘酒可是個好東西，能消毒，能防腐，能滅菌。
但是它此時對左玉最大的用處，就是配合她演一場“魔術”。
皇帝是晌午來的小祭室，看上去竟然像老了十歲，整個人狀態極差。
左玉挑眉，這幾天外面又發生什麽事情了嗎？
不過皇帝顯然不打算跟她聊起外面的事情，而是著急地問她：“母妃可有給我回信嗎？”
左玉笑著點頭：“回信了，只是這回信只怕是只有陛下看得到，我等無福看到。”
皇帝歡喜若狂：“信呢？信呢？快拿來給朕！”
左玉卻制止了皇帝：“陛下先別著急，您畢竟是九五之尊，身上純陽之氣會讓亡魂退避三舍。請您伸出手，塗上引靈水，才能觸摸到太妃娘娘的回信。”
皇帝猶豫了一瞬，但是想想左玉要的那些物件，並沒有一樣是有毒的。再說這一個小小的弱女子，光天化日之下還能敵得過他？
他伸出手，左玉在他雙手上塗滿了碘酒，一直塗到淅淅瀝瀝下掉的程度，才示意他拿起放在一邊的信紙。
皇帝皺著眉看過去：“這分明是張白紙？”
左玉輕聲道：“您莫著急，只管將您的雙手放在上面，心中默默為清太妃誦福，自然會得到她老人家的回信。”
皇帝將信將疑將手輕輕放上去，閉上眼默念了些什麽，睜開眼再將手拿開。
片刻之後，他的眼睛越瞪越大，身體止不住地顫抖，伸了幾次手，卻不敢去觸碰那薄薄一張紙。
先前明明空無一字的紙上，此時卻漸漸顯出一行行藍色的蠅頭小楷。
他俯下身，鼻尖幾乎都觸到那張紙上。
“怎麽會？真的……母妃真的會給朕回信？”
說實在的，這幾天他雖然心中有期待，卻隱隱覺得這不過是左玉的緩兵之計罷了。可是此時此刻，他真真實實地看到那紙上由無到有的過程。
左玉看著皇帝的神情變化，震驚、喜悅、惶恐等情緒交叉在臉上閃過。
按理說，戲演到這裏就算成功了，皇帝此時絕對舍不得將她如何了。
可是想到剛剛皇帝進來時臉上那震怒未消的神情，再想想自己從臨王陣營逃走之前外面的局勢，左玉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。
如果她的猜測屬實的話，此時倒是個絕佳的機會。
雖然知道很大膽，幾乎是在拿性命嘗試，但是左玉還是仿佛受了蠱惑一般，一步步走近皇帝。
“陛下，除了這封信，太妃娘娘還告訴了我一些事情。”
她的聲音壓得極低極低，仿佛從異界而來的虛渺。
皇帝依舊沈浸在那封信帶給他的震撼中，聞言也只是遲鈍地轉過頭。
左玉壓著心中的恐懼，繼續維持那有些詭異的聲線，這是她前世給朋友們講鬼故事時專門練出來的，非常有營造神秘可怖氛圍的效果。
夢境中看到的那些與清太妃、皇帝有關的故事，在她口中一字一句流出，竟像是帶了歲月流轉的滄桑，與冤魂難消的遺憾。
皇帝漸漸聽住了，眼前浮現的一幕幕都是從小到大，成長中的心酸委屈，奪位時的驚險殺機，在位這些年的明爭暗鬥。耳邊聽著左玉的聲音，眼前的畫面中，竟像是母妃一直站在他身後，陪著他歷經所有。
左玉講著講著，忽然身體一搖，硬生生停了下來。
眼前的畫面轉瞬破裂，皇帝呆呆地回過神，有些不滿地看向左玉，卻見她面色蒼白，扶著桌子竟似搖搖欲墜。
“你怎麽了？”畢竟事關聯系母妃和紫雲缽聚財，皇帝難得真心地關心了一句。
左玉作出一副快喘不上氣的樣子，顫著手去夠桌旁的罐子。
皇帝看到，帶著些疑惑拿起罐子遞給她。
左玉一把接過，趕緊揭開蓋子作勢就喝。喉嚨看著咕嘟了好幾下，但其實僅僅抿了一口。
……
真難喝……
當然，放下罐子的時候，她已經表情恢覆如常，甚至於繼續聲線平穩地給皇帝講起了故事。
然而皇帝此時卻已經聽不進去了，他鼻子不錯，離得又近，一下子就聞出了左玉喝的這東西，跟他手上塗的味道一模一樣。
“這是何物？”皇帝緊緊盯著她。
左玉一慌，瞧著有些為難。
“朕問話，你也敢拒不回答？”
左玉急忙否認：“不是，這……這就是引靈水。”
皇帝眉頭一挑，左玉這才無奈地擡頭認真道：“陛下想來已經知道紫雲缽的事情了，您仔細看看，紫雲缽和您手上的引靈水，顏色可是一樣的？”
皇帝一怔，紫雲缽如功早就呈現給他了，他也打量過很多次。
此時一對比手上的引靈水，才發現二者的顏色真的幾乎一模一樣。
“紫雲缽……和引靈水有關系？”
左玉一臉老實樣地點頭：“有關，其實說白了，都是出自同源。”
皇帝饒有興致地看向左玉：“怎麽說？”
左玉嘆口氣：“其實想必以陛下的英明神武，也早都看出來如功是在撒謊了。紫雲缽根本不是他的師門之物，而是由我師父制作出的。”
“你還有師父？”
“陛下想必是查過民女的身世的，民女出生在武合村，幼時家中糟了變故，父母兄長都不在了，若不是師父，我也活不到今日。”
“是你師父救了你？”
“是，我師父的本領，便是借鬼神之力來償凡人之願。當年便是通過借魂才讓民女活了下來，後來師父造出紫雲缽，可取代五鬼搬財之術，但是此舉太過逆天，最後師父遭了反噬，吐血而亡。”
原來紫雲缽生財竟然是通過五鬼搬財之術？
皇帝暗自琢磨，左玉的話其實非常可信，否則很難解釋紫雲缽生財的緣由。五鬼搬財他是知道的，一門極其高深的法術，非法術高超之人是不能施展的。
而即便道術高深的人也不會輕易動用，因為有違天和，因果難料，說是歪門邪術也不為過了。
看來左玉的師父是拼了一條命和畢生修行，才造出這麽個亦正亦邪的寶物啊。
“那引靈水呢？”
左玉看上去十分慚愧：“師父去得早，我學會的本領不足他老人家的十之一二，便只能通過造出這引靈水才能與亡靈對話，也才能操控紫雲缽生財。”
皇帝這次明白了，然而明白之後，卻漸漸生出難以抑制的興奮。
“所以說，只要服下這引靈水，就可以得見亡靈，也可使用紫雲缽？無論是誰服下，都可以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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赤衡目光中盡是坦誠：“無論你做出什麽樣的選擇，我都尊重你。”
“但是我希望在你做出選擇前，你能了解所有的真相。”
蘅華像一尊泥塑一般，一動不動。
久到宋璽元開始擔心他，幾次試探後還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你……”
他不知道該怎麽勸說，想當初他剛剛知道母親與駱知府的舊事時，心中的震動也是久久難平。
不過好在，蘅華到底是開口了。
“你的話，我未必會全部相信。”
赤衡一楞，繼而苦笑起來：“你說得對，我沒有什麽憑證，也不想給你證明什麽。好了，那就當我講了個故事罷，我這就派人送……”
“但是，”蘅華卻打斷了他的話，“我不信你，但是也不再信他。他多次想置我於死地，雖是假借他人之手但是殺我之心不假。”
宋璽元靜靜看著他，已經明白他的選擇了。
他一點也不覺得意外，這六年裏，他與蘅華一路相伴。在那麽多次遇到危險後，要是依然毫無察覺，也太遲鈍了些。
蘅華擡起頭，直直看向赤衡：“這幾年裏，我和阿元每次能化險為夷，應當是你們暗中相助吧。”
他就奇怪，每次的運氣都能恰到好處，受了磨煉，卻又不會傷及性命。
哪有這麽好的事？
如今看來，只是他們一直被人暗中相護，卻未曾察覺罷了。
赤衡沈默，卻頂不住蘅華執拗的目光，只能輕嘆一聲：“駱大哥，這些年一直沒有聯系過我們，六年前，卻忽然寄了一封信……”
還有什麽不明白的？
六年前他們離京，駱沽不放心，便寫信給許久不聯系的赤衡，托奇游軍護他們平安。
“讓我靜靜吧，這幾日你們想做什麽便去做吧。我什麽也不想參與，只想好好休息一段時間。我想，阿元也需要休息。”
赤衡點點頭，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。
可是宋璽元卻忽然開口：“我要回京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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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玉跟著皇帝，來到了她在夢境中見到的那間小祭室。
果然藏得隱秘，即便是有人潛進皇帝的寢宮，怕也是難以察覺。
若不是宋璽元前世“偶遇”了那位老嫲嫲的義女，怕也是很難知曉皇帝這麽多年偷偷祭拜清太妃的事情。
“能不能……”
身為九五之尊，他幾乎是頭一次流露出懇求的表情：“能不能讓我見見母妃？”
左玉略想了想，便搖搖頭：“太妃殘留人世太久，已經難以顯形。但是您可以寫信給她，她會回信的。”
皇帝原本還有些失望，聽到後半句時忽然眼睛一亮。
左玉甚至覺得他一瞬間像個小孩子一般，期期艾艾地問她：“母妃，真的會回信？”
左玉神秘莫測地點點頭：“心誠則靈。”
皇帝著急忙慌地去寫信了，走之前吩咐大太監，只要左玉不離開，滿足她的一切要求。
左玉不客氣地要吃要喝，當然，還要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。
大太監聽得疑惑，回頭當然是先將單子報到了皇帝那裏。
“海藻，醋，米湯，炭火……”
皇帝看著那拉拉雜雜一大堆東西，有些不耐：“統統給她，只要她留在宮中。”
大太監應了，下去準備東西。
左玉好好睡了一覺，第二日，皇帝便頂著熊貓眼，拿著一封信來找她了。
她接過信，毫不客氣地瀏覽了一遍，頓時有些無語。
信上除了訴說皇帝對清太妃的思念，剩下的都是講述這些年自己攢了那些奇珍異寶，金銀藥材，等著將來駕崩入皇陵後一並陪葬，到了那一邊再與母妃共享。
看皇帝這興奮的樣子和多年來的堅持，想來幼年時和生母相依為命，過得不僅苦，還挺窮。
也難為他一個萬人之上的皇帝，還要偷摸地祭奠自己的母妃，靠一根偷偷留下來的發簪，想在死後的世界找到她。
要知道，清太妃當年犯的可是大罪，死無全屍，又哪裏有個墓地和牌位呢？
左玉將信緩緩燒了，然後帶著個小包袱一頭鉆進小祭室，言明三日內不許有人打擾，皇帝也包括在內，否則恭請亡靈的儀式一旦中止，此後便再也請不到了。
皇帝又是不安忌憚，又是惶惶期盼，竟然真的不敢越界一步，老老實實在寢宮外等了三日，連早朝也罷了。
但是落在朝臣眼中，就是皇帝新納進宮的那妖女，狐媚惑主，禍害朝綱。
不過這次，還沒等他們氣勢洶洶地給人定罪呢，三軍圍城的消息就先一步傳到了。
等在小祭室外的皇帝也得到了消息。
“勤王？臨王反軍都被他們繳了，還勤什麽王？”
皇帝氣得把桌子拍得震天響，這些混賬，真想反了不成？
“袁將軍，池將軍，還……還有十二首領……”
“十二首領？”皇帝瞳孔地震，“奇游軍什麽時候到京城外的？”
如功這小僧，怎麽沒告訴他這麽重要的消息？
算了，當務之急是搞清楚他們想要什麽。
“他們可有傳信？”
“有，有，還，還遞了封信，要上呈陛下。”
皇帝一把將信接過，打開看了幾行卻是額頭青筋一跳。
信中的內容是檢舉各大世家在各地擅自圈地、仗勢欺人等惡行，要求皇帝馬上按律嚴懲。
不僅如此，還說得好聽。
什麽皇帝都是被奸人蒙蔽啊，什麽滿軍將士都不怪皇帝只怪奸臣啊，什麽如今是該肅清世道的時候啦……
總而言之一句話，趕緊抄家，然後抄家的收入我們三七分。
哦，對了。
皇帝三，他們七。
措辭相當謙卑，目的相當狂傲，皇帝只覺得氣得心一抽一抽的。
他將那信紙重重往桌子上一拍，忽而後知後覺地想起件事。
各大世家的這些過錯，他好像在哪裏看到過一次？
對了，是蘅華這些年上陳的條例中。
……
皇帝更生氣了，這蛇鼠一窩，不安好心！
而這封信的內容，很快傳到了各大世家的耳中。
說實話，真正清白的世家不到十之一二。
那些做賊心虛的，馬上就和皇帝統一立場，這些反賊，當真該殺！
可問題是，誰去殺？
他們掰著指頭算了算京中的兵力，除了守城的三大營和護衛皇宮的一萬禁軍，根本無人可使。
盤算清楚後，不少人都覺得脖頸一陣發涼。
等第二日久違的早朝恢覆後，許多人盯著皇帝的眼神就有些變了。時不時偷瞄一眼，許多膽大包天的念頭不受控地滋長，竟然怎麽都壓不下去了。
如果說，京城被攻陷是遲早的事，那麽此時最好的選擇是什麽呢？
……
左玉在小祭室中折騰了好幾天，終於把一切都布置好了。
她當然沒那個本事讓一個死去多年的人回信，但是想些辦法糊弄皇帝，還是有可能的。
比如說她先前要的海藻：海藻燒制後加醋熬煉，只要配比合適，最會便會得到碘酒。她實驗了數十次，終於得到了一罐分量不少的碘酒。
碘酒可是個好東西，能消毒，能防腐，能滅菌。
但是它此時對左玉最大的用處，就是配合她演一場“魔術”。
皇帝是晌午來的小祭室，看上去竟然像老了十歲，整個人狀態極差。
左玉挑眉，這幾天外面又發生什麽事情了嗎？
不過皇帝顯然不打算跟她聊起外面的事情，而是著急地問她：“母妃可有給我回信嗎？”
左玉笑著點頭：“回信了，只是這回信只怕是只有陛下看得到，我等無福看到。”
皇帝歡喜若狂：“信呢？信呢？快拿來給朕！”
左玉卻制止了皇帝：“陛下先別著急，您畢竟是九五之尊，身上純陽之氣會讓亡魂退避三舍。請您伸出手，塗上引靈水，才能觸摸到太妃娘娘的回信。”
皇帝猶豫了一瞬，但是想想左玉要的那些物件，並沒有一樣是有毒的。再說這一個小小的弱女子，光天化日之下還能敵得過他？
他伸出手，左玉在他雙手上塗滿了碘酒，一直塗到淅淅瀝瀝下掉的程度，才示意他拿起放在一邊的信紙。
皇帝皺著眉看過去：“這分明是張白紙？”
左玉輕聲道：“您莫著急，只管將您的雙手放在上面，心中默默為清太妃誦福，自然會得到她老人家的回信。”
皇帝將信將疑將手輕輕放上去，閉上眼默念了些什麽，睜開眼再將手拿開。
片刻之後，他的眼睛越瞪越大，身體止不住地顫抖，伸了幾次手，卻不敢去觸碰那薄薄一張紙。
先前明明空無一字的紙上，此時卻漸漸顯出一行行藍色的蠅頭小楷。
他俯下身，鼻尖幾乎都觸到那張紙上。
“怎麽會？真的……母妃真的會給朕回信？”
說實在的，這幾天他雖然心中有期待，卻隱隱覺得這不過是左玉的緩兵之計罷了。可是此時此刻，他真真實實地看到那紙上由無到有的過程。
左玉看著皇帝的神情變化，震驚、喜悅、惶恐等情緒交叉在臉上閃過。
按理說，戲演到這裏就算成功了，皇帝此時絕對舍不得將她如何了。
可是想到剛剛皇帝進來時臉上那震怒未消的神情，再想想自己從臨王陣營逃走之前外面的局勢，左玉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。
如果她的猜測屬實的話，此時倒是個絕佳的機會。
雖然知道很大膽，幾乎是在拿性命嘗試，但是左玉還是仿佛受了蠱惑一般，一步步走近皇帝。
“陛下，除了這封信，太妃娘娘還告訴了我一些事情。”
她的聲音壓得極低極低，仿佛從異界而來的虛渺。
皇帝依舊沈浸在那封信帶給他的震撼中，聞言也只是遲鈍地轉過頭。
左玉壓著心中的恐懼，繼續維持那有些詭異的聲線，這是她前世給朋友們講鬼故事時專門練出來的，非常有營造神秘可怖氛圍的效果。
夢境中看到的那些與清太妃、皇帝有關的故事，在她口中一字一句流出，竟像是帶了歲月流轉的滄桑，與冤魂難消的遺憾。
皇帝漸漸聽住了，眼前浮現的一幕幕都是從小到大，成長中的心酸委屈，奪位時的驚險殺機，在位這些年的明爭暗鬥。耳邊聽著左玉的聲音，眼前的畫面中，竟像是母妃一直站在他身後，陪著他歷經所有。
左玉講著講著，忽然身體一搖，硬生生停了下來。
眼前的畫面轉瞬破裂，皇帝呆呆地回過神，有些不滿地看向左玉，卻見她面色蒼白，扶著桌子竟似搖搖欲墜。
“你怎麽了？”畢竟事關聯系母妃和紫雲缽聚財，皇帝難得真心地關心了一句。
左玉作出一副快喘不上氣的樣子，顫著手去夠桌旁的罐子。
皇帝看到，帶著些疑惑拿起罐子遞給她。
左玉一把接過，趕緊揭開蓋子作勢就喝。喉嚨看著咕嘟了好幾下，但其實僅僅抿了一口。
……
真難喝……
當然，放下罐子的時候，她已經表情恢覆如常，甚至於繼續聲線平穩地給皇帝講起了故事。
然而皇帝此時卻已經聽不進去了，他鼻子不錯，離得又近，一下子就聞出了左玉喝的這東西，跟他手上塗的味道一模一樣。
“這是何物？”皇帝緊緊盯著她。
左玉一慌，瞧著有些為難。
“朕問話，你也敢拒不回答？”
左玉急忙否認：“不是，這……這就是引靈水。”
皇帝眉頭一挑，左玉這才無奈地擡頭認真道：“陛下想來已經知道紫雲缽的事情了，您仔細看看，紫雲缽和您手上的引靈水，顏色可是一樣的？”
皇帝一怔，紫雲缽如功早就呈現給他了，他也打量過很多次。
此時一對比手上的引靈水，才發現二者的顏色真的幾乎一模一樣。
“紫雲缽……和引靈水有關系？”
左玉一臉老實樣地點頭：“有關，其實說白了，都是出自同源。”
皇帝饒有興致地看向左玉：“怎麽說？”
左玉嘆口氣：“其實想必以陛下的英明神武，也早都看出來如功是在撒謊了。紫雲缽根本不是他的師門之物，而是由我師父制作出的。”
“你還有師父？”
“陛下想必是查過民女的身世的，民女出生在武合村，幼時家中糟了變故，父母兄長都不在了，若不是師父，我也活不到今日。”
“是你師父救了你？”
“是，我師父的本領，便是借鬼神之力來償凡人之願。當年便是通過借魂才讓民女活了下來，後來師父造出紫雲缽，可取代五鬼搬財之術，但是此舉太過逆天，最後師父遭了反噬，吐血而亡。”
原來紫雲缽生財竟然是通過五鬼搬財之術？
皇帝暗自琢磨，左玉的話其實非常可信，否則很難解釋紫雲缽生財的緣由。五鬼搬財他是知道的，一門極其高深的法術，非法術高超之人是不能施展的。
而即便道術高深的人也不會輕易動用，因為有違天和，因果難料，說是歪門邪術也不為過了。
看來左玉的師父是拼了一條命和畢生修行，才造出這麽個亦正亦邪的寶物啊。
“那引靈水呢？”
左玉看上去十分慚愧：“師父去得早，我學會的本領不足他老人家的十之一二，便只能通過造出這引靈水才能與亡靈對話，也才能操控紫雲缽生財。”
皇帝這次明白了，然而明白之後，卻漸漸生出難以抑制的興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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